《臺灣三字經》自序

臺灣鯤洋一彎島也,昔呼大彎;因其周圍近水,故以臺灣名之。或曰:荷蘭人築城如臺在於安平鯤身沙線,沙環水曲成灣,因名臺灣。要之,不離海島之稱者近是。山則崔巍萬疊,田則膏腴萬頃;舟楫可達,林木鬱蒼,西洋人嘗以浩愈磨沙稱之[1]。東望日本、琉球,南屬呂宋、非利賓諸島,西對福建、廣東,皆隔一衣帶水,曾無藩籬之蔽;此不可不知之勢也。

第臺灣自古無專書可考,「隋書」所載曰大琉球,唐、宋以還乃有毘舍耶之稱。毘舍耶者,印度梵語也。毘者,謂地宜稻穀之意;舍耶,即莊嚴也。然皆以海外置之,不通音問。至明中葉,始知有臺灣。未幾,而島夷、海寇相繼竊據。清初收入版圖,三百年來,遂成富庶樂郊。迨乙未之際,白馬盟成,又遭紅羊劫換。時久事繁,以予管見,凡書籍有關於臺灣者計有三百餘種,層出不窮,難以全閱。予用是竊有憾焉,思欲輯為一書,而未得其暇。庚子春杪,適在臺北師範學校,接家電促歸,遂丁父艱。居鄉讀禮餘閒,爰不揣固陋,採諸家之雜說及從東文譯出,編成韻語;倣宋王伯厚先生所著之三字經體,因顏曰「臺灣三字經」。首序位置、名稱、治亂、沿革,繼敘番部種族、山川、物產及經濟上之事業,莫不略舉其端;雖曰地理,而歷史寓焉。

夫一物不知,儒者之恥,西人五尺童子,皆能明五洲萬國之俗、太陽地球之位;吾人生斯、長斯而不知斯地之事事物物,亦可羞乎!古者,周禮大司徒以天下土地之圖用知地域之數,辨其山林、川澤、邱陵、墳衍、原濕之名物,辨其邦國、都鄙之數,故有土會、土宜、土均、土圭之法;而大司馬之職,又有職方氏、訓方氏、土方氏、懷方氏、合方氏、形方氏,無非為地理計者。是地學烏可忽乎哉!大丈夫桑孤篷矢,志在四方,行將馳驅萬里,遊歷五洲;倘不知山川形勢,難免迷途入坎之虞。昔普魯斯之將蹶法國也,普兵皆藏有法國地圖,故履法境如入釣遊之鄉,其獲益固不待言矣。茲予之作此三字經者,蓋欲為本島童蒙示其捷徑,且便於口頭熟讀故也。或謂臺灣特其小焉耳,區區地學何足以廣其見聞;然行遠自邇、登高自卑,前程遠大,不得不先於此開其端也已。

光緒二十六年庚子端午後三日,王石鵬箴盤自序於新竹了庵。

說明

首先讓大家認識本書綱要。 


  「序」是置於書籍正文前的文章,用以概說或評述作品內容。作者寫的序稱為「自序」,請託他人作的序叫做「他序」。相較於〈臺灣三字經序〉,高中課本所收錄的〈臺灣通史序〉(一九二○年出版)更具知名度。不過,《臺灣通史》除了作者連橫先生的自序,也放入了臺灣總督的他序與題辭,有點攏絡統治者的意思,目的是避免受到「文字獄」的刁難。 


  《臺灣三字經》成書於一九○○年,為日治時期的第五年。由於在日本政府統治之下並無科舉制度,年輕的王石鵬只好改變讀書方向,勤學日語,吸收西方的哲學知識,視野大開,二十四歲時便寫就了《臺灣三字經》。王石鵬在自序中提到:本書「雖曰地理,而歷史寓焉」。

解釋:「臺灣人寫臺灣史容易流露民族情感,引起日本人的注意,寫地理誌就較為單純、安全。作者這樣的說法也是為了避免『文字獄』。」 


  臺灣位於亞洲太平洋西岸花彩列嶼的中段,從海上遠望有如浮游於海上的「鯤」--古代傳說中的大魚。雖然四週與許多國家隔海相鄰,卻互不往來。一直到明朝中葉,由於政府實行海禁政策,顏思齊、鄭芝龍等海盜集團便將臺灣作為「國際貿易」的根據地,並率領一批漢人移居此地。不久,荷蘭人與西班牙人的船隊分別從南、北部登陸,佔領臺灣為殖民地。 


  此時中國正值改朝換代之際,在南方仍有明朝遺民在進行「反清復明」的運動。原本參與起兵的鄭芝龍中途變節降清,但其子「國姓爺」鄭成功不忘亡國、喪母之痛,拒絕朝廷招降,連敗清軍,威震閩南。後因戰事失利,計畫退取臺灣作為反清基地。一六六一年,鄭成功率軍在今臺南鹿耳門一帶登陸,擊潰荷蘭軍隊,次年收復臺灣。他不但被視為民族英雄,也被尊奉為「開臺聖王」--因為此後中國沿海地區的漢人便陸續移民臺灣。 


  鄭成功收復臺灣數月後(一六六二年)旋病逝。康熙二十二年(一六八三年)清廷出兵討伐明鄭政權,鄭成功之孫鄭克塽投降。清廷用施琅之議,將臺灣收為版圖,設臺廈道,下轄一府三縣。晚清時期,欽差大臣沈葆禎來臺籌辦國防事務時,曾作一幅聯語描寫鄭成功:「開萬古得未曾有之奇,洪荒留此山川作遺民世界。極一生無可如何之遇,缺憾還諸天地是創格完人。」表達讚美崇敬之意。 


  臺灣在清廷治理之下,三百年來逐漸發展成「富庶樂郊」。到了一八九五年,滿清政府於甲午之役戰敗,遂與日本簽訂《馬關條約》,其中一項協定就是將臺灣割讓給日本,王石鵬稱此事件為「紅羊劫」。當臺灣人得知這項決定時,並不願意接受。一群臺灣官員與士紳便撰寫了「臺灣民主國獨立宣言」,並譯成外文送至各國駐臺領事館,期望成為民主體制的「臺灣民主國」能得到歐美等民主國家的同情與援助,避免再度走上異族統治的命運。不過這個共和政體曇花一現,日軍也陸續平定臺灣各地的反抗事件。 


  日本根據《馬關條約》入主臺灣後,以「撫綏」、「同化」、「皇民化」等步驟讓臺灣人順從其統治,進而效忠殖民政府,甚至願意擔任「義勇軍」。臺灣人雖然從小接受日本教育,語言、文化都被同化,但是在他們身後,墓碑上仍然刻著「堂號」,表示自己宗族的發源地來自中國。這篇自序文末所簽署的年號,使用的也是清朝的紀年,可看出王石鵬仍秉持「遺少精神」。 


  你們清明掃墓時可以看一下祖先的堂號,推算自己是來臺後的第幾代。如果祖先是跟隨鄭成功來臺灣的,大約是第十八、十九代;如果是民國三十八年隨國軍來臺的,可能是第三或第四代。

       請小朋友回家後不妨問問長輩關於自己家族的歷史。「有些事情現在回頭看也許會覺得狼狽不堪,但是當你聽到時請不要感到『不屑』,而是要想『能夠這樣活下來真不簡單』。」 


  接下來,王石鵬談到寫作本書的動機。「人爲什麼要寫作?」我們可以以古人所說的「三不朽」作註解:「立德、立言、立功這三件事可以受到後人的懷念和敬仰。所謂『虎死留皮,人死留名』也是同樣的意思。」王石鵬說,吾人生於斯,長於斯,卻不了解這片土地上的事事物物,不是很可恥嗎?所以他蒐集多種文獻,採擷各家說法,編為一輯;概說臺灣之位置、名稱、治亂、沿革、原住民、山川、物產等等。為了便於兒童誦讀,遂仿照《三字經》的韻文體裁來撰寫,故定名為《臺灣三字經》。 


  王石鵬讀過不少譯自西方的日文書籍,因此除了引用中國傳統典故,還以近代西方文明舉例:「西人五尺之童,皆能明五洲萬國之俗、太陽地球之位。」以及十九世紀普法戰爭時,「普兵皆藏有法國地圖,故履法境如入釣遊之鄉。」說明認識地理在軍事國防上的重要。 


  從前日本人若虜獲漂流在沿海的西方船員,就會找幾位優秀人才跟著這位落難水手學習,吸收西方科學的知識與技術。中國政府則閉關自守,等到西洋艦隊攻打過來時,只想著要買進西方的大炮與船隻來抵抗,而忽略了基礎科學、技術研發與戰術演練等過程,最後還是以失敗收場。 


  現代人在使用新的生活產品時,也常常來不及發展相關的規則禮儀,例如隨身聽、手機的使用,機車、汽車的駕駛都有許多問題。汽車、駕照很容易就到手了,但是卻沒有培養好的『開車文化』,所以不懂得禮讓行人、珍惜人命。 


  王石鵬說,也許有人認為臺灣只是一個小島,其地理學並沒有增廣見聞的價值。可是,《禮記.中庸》曰:「行遠必自邇,登高必自卑。」遠大的路程一定要從腳下的第一步展開。所以,他希望以《臺灣三字經》作為臺灣地理書的開端,提供島內兒童一條了解臺灣的捷徑。這本書也是王石鵬的傳世之作。 


  這篇〈臺灣三字經自序〉並非韻文格式,生難字也較多,小朋友誦讀時自動把速度放慢,不像唸《三字經》、《弟子規》那般急躁。不過,還是有人把常見的「遂」看成「逐」,「庶」當成「蔗」,「矣」讀成「唉」。

文章部份引用於http://www.sshcf.org.tw/school_view.php?id=2018

http://zh.wikisource.org/zh/%E8%87%BA%E7%81%A3%E4%B8%89%E5%AD%97%E7%B6%93#.E7.8E.8B.E8.B7.8B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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